齐宣王的时候，有人打架斗殴，死在路上，官吏前来调查。有兄弟二人站在旁边，官吏询问他们。哥哥说：“人是我杀死的。”弟弟说：“不是哥哥，是我杀的。”时间过去整整一年，官吏不能决断，就把这件事告知宰相，宰相也无法决断，就禀报了齐宣王。宣王说：“如果放过他们，那就是放纵犯罪的人；如果都杀掉，就会妄杀无辜的人。我估计他们的母亲知道谁好谁坏，问问他们的母亲，听听她的意见。”于是宰相召见他们的母亲，说：“你的儿子杀了人，兄弟两人都想互相代替对方去死，官吏不能决断，告诉了宣王，宣王很仁义，让我来问问你想杀谁活谁？”母亲哭着说：“杀掉年纪小的。”宰相听后，反问说：“小儿子是父母最疼爱的，而你却想杀掉他，这是为什么呢？”母亲回答说：“年纪小的那个是我的亲生儿子，年纪大的是我丈夫和前妻的儿子，丈夫得病临死的时候把他托付给我说：‘好好养育他。’我说：‘好！’既然受人之托，许人以诺，又怎么能忘记别人的嘱托而失信于自己许下的诺言呢？再说杀兄活弟，是以我个人私爱去败坏公义道德，而背言失信，又是欺骗死去的丈夫。如果我失言忘约，不守信用，又怎能在社会上立身处世呢？我虽然疼爱自己的儿子，却怎么能不顾道义德行呢？”说完之后痛哭流涕。宰相回去之后把情况向齐宣王做了禀报。宣王赞赏这位母亲的德行，于是赦免了她的两个儿子。不但不杀她的儿子，还尊崇这位母亲为“义母”。讯：审讯。期年：整整一年。度：估计，推测，猜度。属：通“嘱”，嘱咐。
送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死难道不心痛吗？当然心痛。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，心有多痛，那就像是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割肉一样。但是这位母亲，她想的是更高的道义，因为答应了自己丈夫要照顾好他和前妻生的小孩。一诺千金，无法保全两个子女，便只能忍痛让自己的儿子赴死。这是一颗一体大公的仁心。当然，齐王也被这一颗一体大公的仁心所感动，母子三人才得以幸免于难。
【39】魏芒慈母者，孟杨氏之女，芒卯之后妻也，有三子。前妻之子有五人，皆不爱慈母。遇①之甚异，犹不爱慈母。乃令其三子不得与前妻之子齐衣服、饮食。进退、起居甚相远。前妻之子犹不爱。于是，前妻中子犯魏王令，当死。慈母忧戚悲哀，带围减尺。朝夕勤劳，以救其罪。人有谓慈母曰：“子不爱母至甚矣，何为忧惧勤劳如此？”慈母曰：“如妾亲子，虽不爱妾，妾犹救其祸而除其害。独假子而不为，何以异于凡人？且其父为其孤也，使妾而继母。继母如母，为人母而不能爱其子，可谓慈乎？亲其亲而偏其假，可谓义乎？不慈且无义，何以立于世？彼虽不爱妾，妾可以忘义乎？”遂讼之。魏安釐王闻之，高其义，曰：“慈母如此，可不赦其子乎？”乃赦其子而复其家。自此之后，五子亲慈母雍雍②若一。慈母以礼义渐③之，率导八子，咸为魏大夫卿士。
战国时候魏国的芒是一个慈母，她是孟杨氏的女儿，芒卯的第二任妻子，她与芒卯生了三个孩子。芒卯的前妻留下五个孩子，他们都不爱戴她。尽管她对那五个孩子非常好，但他们仍然不爱戴她。于是，她让自己的三个孩子不能与前妻的五子穿同样的衣服，吃同样的饭食，即便是起居、进退也是对前妻的五个孩子给予特殊的照顾。可是前妻的孩子仍然不爱她。正在这时，前妻的一个孩子违犯了魏王的命令，要被处死。慈母为此忧愁悲哀，消瘦了许多。她一天到晚奔波，想办法拯救这个孩子。有人对她说：“这个孩子不爱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，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他忧愁勤劳呢？”她回答说：“如果是我的亲生孩子，即使他不爱我，我也肯定会救他免于危难。如果对不是亲生的孩子单单不能这样，那与不懂礼数的人有什么区别呢？况且他们的父亲因为他们孤弱，让我做继母，继母就是母亲，为人之母却不能爱自己的孩子，这能算得上是慈爱吗？亲爱自己的亲生子，而不去爱前妻的孩子，这能算是仁义吗？既没有了慈爱又不讲仁义，那还怎么立身于世上呢？尽管他们不喜爱我，而我又怎么能不顾道义呢？”于是，她为前妻之子诉讼辩罪。魏安釐王听说了这件事后，称赞了她的德行义举，并说：“有这样高义的母亲，怎么能不赦免她的孩子呢？”于是赦免那个犯事的孩子，让他们一家人团聚。从此之后，这五个孩子都非常亲善孝顺她，而她则用礼义来教育引导他们，最后这八个孩子都成了魏国的士大夫。遇：对待。雍雍：和谐的样子。渐：一点一点慢慢浸染。
【40】汉安众令汉中程文矩妻李穆姜，有二男，而前妻四子以母非所生，憎毁日积。而穆姜慈爱温仁，抚字①益隆，衣食资供，皆兼倍所生。或谓母曰：“四子不孝甚矣，何不别居以远之？”对曰：“吾方以义相导，使其自迁善也。”及前妻长子兴疾困笃，母恻隐，亲自为调药膳，恩情笃密。兴疾久乃瘳②，于是呼三弟谓曰：“继母慈仁，出自天爱，吾兄弟不识恩养，禽兽其心。虽母道益隆，我曹③过恶亦已深矣！”遂将④三弟诣南郑狱，陈母之德，状己之过，乞就刑辟。县言之于郡。郡守表异其母，蠲除⑤家徭，遣散四子，许以修革⑥。自后训导愈明，并为良士。今之人，为人嫡母而疾其孽子，为人继母而疾其前妻之子者，闻此四母之风，亦可以少愧矣？
汉代安众县县令汉中人程文矩的妻子李穆姜，生有两个儿子，而丈夫前妻的四个儿子因为李穆姜不是生身母亲，对她的怨恨越来越多。可是穆姜慈爱温和，尽心尽力抚养他们，给他们分配的衣食，总是比给她的亲生儿子多。有人劝她说：“这四个孩子这么不孝顺，你为什么不迁居别处来远离他们呢？”穆姜说：“我正在以仁义道德引导他们，让他们自己弃恶向善。”后来，丈夫前妻的长子兴得了重病，情况十分糟糕，穆姜生发了恻隐之心，亲自为他熬药调膳，恩情甚深。过了很久，兴康复之后，就叫来三个弟弟说：“继母慈祥仁爱，出自天性，我们兄弟却不懂得她的恩养之情，像禽兽一样，虽然继母的仁爱日渐加深，我们的罪过却已经很深重了！”于是他带着三个弟弟来到南郑监狱，陈述继母的德行，以及自己的罪过，请求官府治罪。县令将这件事禀报郡守，郡守没有治他们的罪，还表彰他们的继母，免除他们的徭役，让他们兄弟回家，允许他们改过自新。自此之后，穆姜对儿子的教导愈加严明，后来他们都成了人们称道的良士。现在那些做人嫡母的，不善待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，那些做人继母的，不善待丈夫前妻生的孩子，听了以上四位母亲的事迹，难道一点羞愧也没有吗？抚字：爱护、养育。瘳：病好了。我曹：我辈，我们。将：动词，带领。蠲除：免除。修革：改过自新，洗心革面。
【41】鲁师①春姜嫁其女，三往而三逐。春姜问其故。以轻侮其室人②也。春姜召其女而笞之，曰：“夫妇人以顺从为务。贞悫③为首。今尔骄溢不逊以见逐，曾不悔前过。吾告汝数矣，而不吾用。尔非吾子也。”笞之百，而留之三年。乃复嫁之。女奉守节义，终知为人妇之道。今之为母者，女未嫁，不能诲也。既嫁，为之援，使挟己④以凌其婿家。及见弃逐，则与婿家斗讼。终不自责其女之不令⑤也。如师春姜者，岂非贤母乎？
鲁国乐官春姜的女儿，三次出嫁，三次被婆家赶回了娘家。春姜询问婆家这么做的原因，婆家的人回答说：“因为你的女儿经常轻慢侮辱家里面跟她平辈的妇人。”于是，春姜把女儿叫来，一边鞭打，一边教训说：“作为人妇最大的美德就是要顺从，而且首先要忠贞诚实。现在你因为傲慢无礼被驱逐回家，已经几次了，都不能悔过。我已经和你讲过好几次了，你却不听我的话。既然这样，你就不是我女儿了。”鞭打女儿上百下，并留女儿在家住了三年。三年后再次出嫁，女儿恪守礼义，终于知道为人媳妇的道理了。现在做母亲的却往往做不到这些，女儿在未出嫁之前不去教导她，出嫁之后，又做女儿的后台，让女儿依仗娘家的势力去欺凌女婿家。等到女儿被婆家驱逐回娘家，则又兴师动众，与女婿家打斗或到公堂争讼，却从来不去责怪自己的女儿不守妇道。这样对比起来，春姜难道不是贤母吗？师：周代称乐官为师。室人：这里指丈夫家中平辈的妇女。贞悫：坚贞不移。挟己：依仗自己的势力。不令：不好，不善。
古人认为一个家庭中，女人扮演着和顺家庭的关键角色。男孩穷养，女孩富养，今日有此说法。富可不是财富物质上的供养，一个高贵的女子，她的言谈举止必须是有德性和合乎礼仪的，要教她为人才是最重要的，而不是从小惯着她，让其任性所为。
子上
